密林菇

爱谁all谁,邪恶混乱,激情短打

望海潮(5)

还在过渡……



到晚间陈深来叫他,两人一道出了门。他开车,陈深指路,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弄堂,找见一家小馆子。 

陈深到柜上点了几样菜,一壶茶,回到桌边说道:“吃本帮菜要配热黄酒最好,白酒也凑和,这两样你都不喝,就免了吧。” 

唐山海嗯了一声。一个伙计拎了茶壶过来,添了两只茶杯。唐山海看那杯子瓷质粗糙,釉色有些灰扑扑的不说,还有些细细的黑点,如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脸上雪上加霜的几点麻子。他往那黑点上一摸,并不全是平的,就掏出一块手帕来细细擦拭,一径擦了杯子又擦碗碟。

陈深已给自己倒了杯茶,伸手拿过他的筷子来在滚茶里淘了一淘,搁在擦好的杯子上。 

唐山海冲他一笑,信手把手帕塞回口袋,陈深给他也斟上了茶,他拿起来略尝一尝,不作品评。 

“几年不见,口味更刁钻了。”陈深说。 

唐山海悠然叉着手:“陈队长很了解在下吗?” 他们那次见面相处也不过一夜光景,陈深几番作出老相识模样来让他感觉很不自在,若说陈深是想拿特训营的事出卖自己,每次提起都避着处里的人,若是想试探他与他接头,未免太过胡说八道,是全然套不出底细的。 

“当然了解。”陈深促狭道,“非常了解。” 

唐山海深吸了一口气,想着与这人绕弯子实在不行,婉转暗示也敲石头一般没回音,不如直说:“陈队长,我刚来行动处,你反复提及旧事,要是落在有心人耳朵里,立刻就能把我逼入险境。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您,叫您这么看不过眼?” 

伙计端上菜来,浓油赤酱的两碟摆在桌子中间,肉色炖得鲜亮,倒让人忽略了盛器粗陋。陈深便向唐山海让菜,自己夹了一筷子轻轻吹着,不紧不慢吃了一口才说:“唐队长顾虑太多了。” 

唐山海也夹了一筷子放在碗里,用筷子轻轻戳着。陈深看他低着头,眼睛似乎看着菜,目光却空空的不聚焦,嘴唇紧紧抿着,很是犹豫苦恼的样子,全然不知掩饰情绪,心里先是生气,想他在特训营里待那么久连点心事都藏不住,转念又是心软,难为这富家少爷吃了许多苦,眼下到这虎狼环伺的上海来,失了家里的势,可算得上孤苦无依。 

等伙计又端上一样菜一品汤,唐山海才下定了决心似的低声道:“陈……教官……” 

唐山海的眼珠黑白分明,是碧清水底养着两丸黑石,偏偏眼睑狭长,目光流转就如古画里的美人,什么情绪都传递得委婉,教人忍不住细看细琢磨,总觉得里头有千言万语,陷进你以为他以为的循环中去。

他这一声唤得委屈,身份职位转眼被剥离,陈深面对的只是那个暗自流泪甚至不自知的学员。 

“好了好了。”陈深只好安抚他,盛了碗汤推过去,“玩笑而已。你原在重庆任职,受训经历是写在档案里的,我那时在青浦当教官,隶属同一个系统,你我有过接触实属正常,不难查也没必要遮掩。若有人问起,还是直说你我有过几日师生之谊来得轻便。” 

唐山海咬唇看着汤碗,半晌才应了一声。陈深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他才闷闷地吃起东西来。 

陈深暗暗叹了口气。 

唐山海是他接过最荒唐的任务。当年命令落在他手上时他觉得匪夷所思,不仅要消磨掉一个处子在床笫间的紧张与羞涩,更要求打破这个男人的尊严。唐山海出身优越,傲气过甚,上方怕他到关键时不甘雌伏人下。这是何等荒谬,上方难道对唐山海有如此天真的信任,以为他在受尽折辱之后依然能忍辱负重坚持完成使命。 

见到了唐山海他才明白上峰的信心并非全无来由,但他依然不忍。即便相信了人性的高尚与无私能促使这青年男子为家国大义付出一切,他就更不愿意让这赤忱的心灵受到多余的伤害。 

他部分地违背了命令,尽可能给了唐山海肉体的欢愉。他为之付出代价,受命去上海潜伏到毕忠良身边。 

毕忠良劝他改投汪伪不是一两日了,他只是置之不理,将书信上交报备从不回应。他知道毕忠良在重庆时不得志,毕太太身体不好,贫寒时落下的病根到了这个年岁几乎是靠药吊着命。毕忠良有他的苦处,为美人不要江山的帝王何其多,何况他区区小吏为糟糠妻抛却一点气节。他同情毕忠良。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屡屡把自己陷入两难,包括这一次在内。 

有一段时间他怀疑整件事都是精心策划好的剧本,那个计划里本来就安排了不止唐山海一个人。没多久他就把这些多余的念头抛之脑后,这个行动到底如何部署并不值得他多加追究,反正他已经在这里了。 

他不知道他没有给唐山海的打击与侮辱,折算成了在特训营里两年的尴尬,说不清是哪一种更严厉。

现在唐山海也在这里了。一切总归回到了开头。 

“你住在哪里?”他突然问。 

“处里安排了宿舍,在国富门路。”唐山海含糊道,“我带的东西多,那里安置不开,另向朋友借了一处房子在法租界。” 

“到底是你面子大,一来就有宿舍住。我到现在还住在处里。” 

唐山海勉强笑笑:“是李主任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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